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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 ∞∞∞ Ⅱ

兮兮 CW多棱镜 2024年09月09日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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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兮兮

制作 | Andrea



至于家里的丑事,我不够了解,也没兴趣背负,我对为父亲的名声负责不感兴趣,我会回去交给他自己处理。


我准备走了,我或许该说些什么,但一连串的刺激冲突让我失语,虽心有讥笑和傲慢也无法顺畅地宣之于口,干脆始终沉默。



这时闯进来一个人,我吓了一跳,顺势站起来。

是杜睢,“陈社长,打扰了,”他看起来有礼又油滑,“你答应的,我请到了林小姐就给的报酬……哦,并且你不用再劝了,我真不打算入社——”


我惊异地望着他,然后抬了抬眉毛,走出门去。

那位陈社长在后头叫喊了两声,“诶,林小姐……” 我快步夺门而出,将他甩在脑后。


出了大楼,我想了想等了一会,期间整理了一番头绪。

不太久,杜睢走出来。

看见我,他吃惊又不算吃惊,“托你的福,我拿到钱了——”他甩了甩手环的电子屏幕,我当然不可能看清楚什么。


我挪了挪步子:“我不太明白,你,算怎么回事。”我抛出这样的问题,但我想我或许什么都得不到。


杜睢在智能环上操作着什么,头也不抬地顿了一下,“我现在还不能说这些。”


“那你会告诉我吗?某一天?” 

他沉默了一下:“说实话我不知道。”


“嗤”,我又笑了,这次是困惑和隐隐的恼怒。


抬脚大步离开。


在那个当下,我并不算十分生气,我还算相对平静。

但第二天早上回想起来,我突然羞恼异常,狠狠捏碎了几颗练习枪子弹,然后扔下枪去往父亲那里。


从那个活动离开当天,我就发消息给父亲说需要见他。

父亲不久就回复说可以第二天早上在主宅见我。

我将那封邀请函递给父亲,告诉他给我这信的组织的想法。

父亲沉默了一会,表示他会处理。


我觉得他也许有些欲言又止,又或许是我一直在等他再说些什么,关于很多事。

我坐进一张扶手椅,低头扫了一遍周围凌乱的书籍和纸张,但当我微微张嘴的时候,我对语言感到滞涩。


我拿起一本书随便翻了翻,什么都没看进去,只是帮助我清了清嗓子。

我该从何谈起,那些往事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又会得到什么样的回应……


这时父亲开口问起了我最近的生活,还是老样子,我随口回答一些陈词滥调。


他于我,一直是个温和的好父亲。

上学不顺利之后我就一直在家学习,他并不因此不悦;我不去找个正经事务、游手好闲的荒唐理由他听了也不过一笑了之,之后就不再过问;在他介意的我生理上的那些情况上,他也只是显得困扰、忧心,并不以为耻辱……


按理说,我与他之间似乎并不会有什么隔阂。

然而我脑中闪过一些画面和事情……


“我一会,也许想去看看生父……”我想到这样一句试探。

“你知道你随时都能去。”


“是——”

“但我今天想弄清楚一些事情,外界似乎听到了很多风声——我不想以后从别处听来……”


“……其实你从他那里已经听过一些事情……”父亲揉了揉一张写满或许是草稿的纸张又捋平。


“是,”我曾经问过生父,也从社交圈听过许多流言……“但我今天想了结这件事,我想听到完整而切实的事情。” 

而我想这需要他的同意。


我发觉父亲在看着我。

我也抬头看了看他,他黑发黑眸的面孔逆着透过窗帘进来的微光,看起来深沉硬朗,我看不出他表情背后的思绪和意涵,很快收回了视线。


“我会打电话过去,让他和你说清楚。”

“好——谢谢。”


我或许可以起身走了,但我没动。

我拿起另一本书,又不过脑地翻了翻。


“你应该知道——”我听见父亲艰涩的声音,“我和他都一样爱你——”


“那你对生父呢?”我飞快地问他。


轻微的静默,“……当然——”他的声音低哑而微弱,似乎瞬间就要消散,像一道快速略过的微光。

我听见他将稿纸轻轻揉碎扔弃,瞥见他将一块电子屏幕拿到面前又拿开。


“……那你,现在还会对生父……”


这似乎触及了他的痛处,他慌乱地起身,弄出一些细碎地动静。

他先背过身看向窗外,又突兀地转回来,“你,你的身体,你抗拒……有关系吗……”他的话语有些乱,语气却维持着沉稳。


“没有。”我很肯定。


我认为我的身体是天生的,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自然不因此怪罪他们;我对性的无感我也完全认为是我自己的事,且生来如此,并且没有任何不好;尽管幼时看到的画面是我的心结,但我并不认为它和这些方面的情况有什么因果。

至于为什么这么肯定,我只能说是我对自己的感觉,我在某些方面感知模糊,在这些上面则相当肯定。


父亲揉了揉眉头,“你已经到了年纪,也许我该给你找个Omega——”


“哈……您不该把人说得像个工具——”


“——是”他重新坐下来,“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看法,这很好……”


我觉得他在逃避问题。我不确定我的话是否会引起他的什么联想——我希望能引起他的联想,但不确定是否需要他露出痛苦。


“——呼——”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告别,“我走了。”

“嗯,走吧。”父亲摆摆手。


出门,我告诉弗兰我想自己走路去生父的别馆,弗兰提醒我路程恐怕很长,我耸了耸肩:“反正你会跟着我。” 

我不肯全然跟着导航走,又像是想甩开开车跟在后面的弗兰,把路走得七弯八绕。又一次拐进一个小巷的时候突然停下来,长长地深吸一口气,闻到空气里有股垃圾的酸臭味。


我慢慢蹲下来,将手插进发间,脑中再次闪过父亲强暴生父的画面,还有自己幼时打破一个Alpha的脑袋的事情。


我记得我打破那个人的头颅时候的心情,很愤怒,也很冷漠,又有一种解离感。

看着他倒下去,微微抽动地流出鲜血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过他是否会有生命危险,但我也许的确不介意他就此死去。

我静静地回望那个自己,神经似乎就要像那时般又一次脱离躯体,情绪也变得迷离。

当然他没有死,事情也被摆平了。


攻击的原因,是他在上一个Omega。

据说两人其实是情人。


后来回想起来,我不知道父亲是否会有什么联想,而我那一刻想的又究竟是否是那个意思。


又好像圈子里因此流传说我因为是两个Alpha孩子,反而有基因缺陷,据说不少人一度想逼我父亲对我进行检查和证明我没有侵害社会的因素。


“啊——”我听到一个声音。

一抬头,竟是杜睢,手里拿着几大袋垃圾。


我闭了闭眼整理了一把头发,站起来,注意到他穿的制服,围裙上写着池村两个字,餐厅吗?

“你在这附近打工?”


“没错,你这样的大小姐,来这吃饭吗?迷路走到了这?你的保姆没跟着你吗?这附近是后厨的垃圾处理区,很脏的哦——”轻浮的话语搭配温和又刺人的口吻。


“你好吵。”我注意到他的手,被也许是消毒水什么的,我看到过新闻,弄得有些溃烂。


他被我刺得不爽,然后露出一个不爽的笑脸,“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啊,需要我陪你吗?”


“不,不必了,你是有什么目的才会要缠着我吧。”


“是啊,不过你不是想知道情况吗?”


“现在已经不用了,你忙吧。”


“可是——我的任务非得缠着你诶,而且我这边的情况,也许你知道会比较好,我想了想,觉得你那边比我的雇主靠谱,我想投靠你——”


我的眼皮跳了一下,“……有什么条件吗?”


“钱,给钱就行。”他好像是认真的。


“你的雇主没给够?”


“也不算,但那家伙有点恶心,我更喜欢你。”


“……啊?”不会是什么连环套吧?


“就算你有什么疑虑,从我这边打听些事情也对你没什么坏处,万一我这边是个炸弹会炸了你的生活呢?钱对你来说是最简单的东西吧?”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同时使用温和的语调和不驯的态度。


我也不清楚他口中的“炸弹”会波及哪方面,不过只要答应就起码会了解一部分情况,关于我的生活,我有在意和不在意的部分——不过答应他确实没什么损失,他说得没错,只是钱罢了。


“行,你要现在说吗?”


“……我的工还有半小时,麻烦你等一等吧……”


“那下回吧,我还有事……”


“只是半小时,钱对我很重要啊——”


“我不会等你的。”我斩钉截铁。


“哈……好吧,”他萎靡下来,“等我换个衣服总行吧——”


“你不是说钱对你很重要?”


“找你补双,补三倍就行了呗——”他俏皮一笑。


“……”我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看着他奔走,我轻轻搔了搔额角,注意到弗兰给我发了消息,问我在哪。

大概他的车开到了巷子的另一端却没看见我。他是被父亲派来照顾我生活的人,被父亲授意可以“监理”我的一些私事,有时候,真是有点窒息……


但我还是回复他:你就在那头等着就行,碰到认识的人,一会就出来。


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只见弥散着臭气的垃圾处理巷顶上的一角晴和但并不明朗。


我点起一根烟,拿着,并不抽。



杜睢没多久就奔跑回来。


“其实我想了想,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必要非得现在说。”


“啊——这个……”他这时忽然放下了桀骜的一面,显得很友善,“你看起来不太舒服吧?”


“……啊?”


“——你看起来情绪不太好,反正我也需要接近你,陪一陪你不是正好吗?”


我看进他灰绿色的眸子,他似乎是认真的。

移开视线,我几乎想吸一口烟,但转手摁灭了烟头,“……行吧——往那边走吧。” 

我懒得多问什么,往巷子另一端走去。


“那么……要谈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


“是我的私事,不过你的雇主如果调查过我的话,你应该会知道我的一些事情吧——你在进一步调查我吗?”


重新走到大街上,我看了一眼弗兰的方向,查了一下导航,打算“安分” 些不再给他添麻烦。



“……不算是——只是看你……”好像有一瞬间很孤独……和崩溃……杜睢揉了一把头发,“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指的事情是哪方面,不过我不会把你说的告诉给别人。”


“是吗——不过我不想谈它。”


“嗯,好——你觉得那个橱窗的东西会有点滑稽吗,那个小熊还有那个面具——”


“哪个?”我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本来我应该立刻从他那边打探消息,但我不太擅长那种事情,且觉得倦怠,既然他竟然开始与我闲聊,我也不急着知道他那边的事情,就顺口回复起来。



走到生父的住处时,已经过中午了。


我停在大门不远处发怔了一会,守卫就立刻上来查看情况,见是我,便问我是否要进去,又狐疑地看了看杜睢。


我往前走,让他将杜睢带去客室,再给准备一份午饭。

这时候管家过来告诉我生父已经在等我,我顺势跟他前去。


花房里,生父正在修剪花枝。

管家送到我便离开了。


光线里,他浅金色的头发和瞳孔闪闪发光,从五岁第一次见到他,我就一直觉得他真像天使一样。

相比之下,我生得真是平平无奇。


“我接到电话了,”他直起身将工具放到一边,“其实小璟……无论我怎么详细地和你说清过去的事情,你也不会就此了解到任何切实的过去,并真正解开任何困惑或者纠结,何况我一直不说清楚,也不仅仅是因为你父亲,也有很多我自己的情绪和理由,这是我开始讲故事之前想告诉你的。”


我怔愣地找地方坐下,苦笑了一下。其实我并非没有想过,但被这样明确告知,还是不免觉得酸楚。


我想要了解完整的过去,可它其实早已随时间消逝,语言是找不回来的;我与他们的过去,几乎毫不相干、横插一杠,又似乎息息相关;而无论如何,我的心结、创口,都不会因此,如此简单地得到什么了结,它掺杂了太多,与我的整个成长、环境和生活缠杂在一起,根本不存在任何一劳永逸的契机。


那个盘枝错节的故事,被铺陈开来,总结而言,似乎狗血又奇异:与生父家里有仇怨的家族的儿子妄图下药谋害生父这个唯一的继承人,企图借此侵占生父的家产,生父一怒之下因为一些原因无法直接报复那个Alpha,便派人谋杀了他正在追求的Omega作为报复,不想那个Omega当时正在和出生不高的父亲秘密交往,甚至已经怀上孩子,父亲于是被那位仇家拉拢向生父复仇,侵吞了生父的家产成为贵族,不过不久那位仇家就死于非命,家产同样受到父亲处置,但生父却被在之前药物的基础上再次下药,他重新分化后没有变成Omega ,但却有了生育能力,不久生下了我,且身体由于生育大大受损,于是被做了绝育。


故事的讲述中,附带一些让我坐立不安的细节。


但我不想以一种简单的,几乎旁观而无关的视角,轻率地批判他们的故事,评判使我降生的背景。尽管我也并不知道应该以何种心情对待,又应该如何寻找、组织适当的词汇和语言,来回应这个故事、表达自己的情绪。


“小璟,无论你是怎么出生的——我都一直爱着你,他也是……记住这点,也许会让你好受很多……”生父最后地说道。


“还有,其实我并不喜欢‘生父’这个词,我也知道你几乎不正面与我正面称呼,一方面是对社交有障碍,一方面就是你不确定怎么称呼我合适,不如——叫我‘爸爸’吧,哈哈哈哈——”他哈哈大笑,似乎带有某种意味不明的畅快。


“嗯,爸爸……”我看着他微微张开的怀抱,紧紧回抱他。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和情绪,如果你想聊聊,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只是你要明白,我也有很多情绪和创口,他也是,这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和过程,如果你想继续谈这方面,你得有耐心慢慢来。”


我将面孔埋进他单薄的肩颈,感到胸腔泛上来一阵颤动,聚集在喉咙里,又被我咽下,只余复杂的沉默。


吃过午饭,走出宅子。

一抬眼,便看到庭院里喷泉上的塑像。阳光打在上面再反射出刺眼的光,我眯起眼睛,并不明朗的天色里,那光线似乎有些苍白。

温情之后,似乎只有苍白和无力。


我忽然明白了堡垒和牢笼并无差别的涵义,我坚守便是堡垒、我困苦便是囚笼,可无论坚守和困苦之间如何纠缠,这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有我的痛苦,掩埋在苍白而无力的温暖里。


一转头,我看见了杜睢。


他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而认真地神情望着我,既困惑,又好似能理解什么一般。


“你准备要走了吗?”我听见他这样问。

带着一股别有意味的的欲言又止。


“对,走吧。”


我向弗兰的车走去,思索片刻,鬼使神差地告诉他:“你今天先回去吧,别跟着我了,我和那个人,”我向杜睢的方向示意了下,“他叫杜睢,我和他走走,你不用担心。”

“好吧,”他掏出一样东西,“这是麻醉枪小姐,带上这个我就放心回去。”

“好。”我接过来。


“哇呜,你怎么让他走了?”他又变得有些不驯。


“我想再随便走走,你一起吗?”


“嗯……我还没说我这边和雇主的事情吧?一起吧——去哪?”他的声音转瞬又变得轻柔。


“……”我沉默了一会,耸了耸肩,“不知道——也许海边吧,听说最近过节的时候那边放了烟花,也许我可以去玩烟花。”


“啊——好——”



我特地又走得歪歪扭扭,走到海边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今天天气一般,落日雾蒙蒙的,透出些许色彩,并迅速地暗下去。

正是到了适合烟火的时刻。


我在堤坝的燃放区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开始把买来的东西拆开。


先是在夜空炸开色彩,然后是仙女棒、炮仗之类,我买的都是老式的玩意。


杜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话。


“我想了想还是想告诉你,其实看见你今天的表情,就是……你在巷子里站起来,从那个大房子里出来的时候……哈——”他揉揉额头,“像你们这种贵族我是不太理解啦——要么就是惺惺作态地作威剥削,要么就是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活力满满、张扬肆意,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说到底,不愧是有底气的人的幸福生活方式……”


“但是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好像特别……伤痛,总之有点不同吧,虽然我也不见得真的理解共鸣得了你,但有一瞬间,似乎觉得我们可以相互理解……”


这一刻,他难得地格外诚恳。


“这样……”我点起一根烟。


“你只是点烟但不抽吗?”


“我不喜欢抽烟,只是闻些味道罢了。”


“这样,你点的似乎是不含毒素的那种。”


“是,父亲认识的实验室研发的不会上瘾的烟。”


“应该很贵吧。”


“大概吧。”


“好奇你是没有工作吧?”


“是。”


“为什么呢?”


“像我这样的废物贵族,没有改革制度的能力和可能,省得加入市场竞争也好。”


“……哈哈哈”

“嗯——说到底,其实还真是奢侈的选择……”含有讽刺的话语,但这一次是用极其平和地态度说出来的,似乎只是普通的评价。


“你身上,好像有种无力感,难怪让我觉得可以理解——不过你这样的贵族难道也没法让一些事情做出改变吗……算了,要是那么容易,我认识的另一个贵族早就做了……我能抽你的烟吗?”


我递给他烟盒。

他却拿过我手里的吸了一口,突出长长的烟雾。


我望着他的侧脸,头一次认真看他的长相:格外漂亮的面容、染成灰色的头发和,灰绿色的眼睛。


他转过头来,我看进他的眼里,他的脸似乎便逐渐消融在了这视线里。


“我认识一个社会组织,和让我给你那个破邀请的不一样,也许你会感兴趣,你要不要试试看?说不定会让你的无力好一点……” 


“嗯,可以。”我挪开视线。


“以及……要做吗?”


“……什么?”


“性,做爱——”


我不太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怎么会突然推进到这个话题,但看着朦胧的海面和夜色,我突然想这是否就是影视剧、浪漫小说的高潮情节,于是:

“也许吧——去我家?”



【接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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